晨光漫过法院台阶时，我正将金属探测仪调至振动模式。X光机履带开始转动的声音，和云边镇早市拉开卷帘门的响动莫名相似。在这个刚满二十四岁的夏天，我戴着白手套站在安检通道的尽头，突然读懂王莺莺的小卖部为何要开在山路尽头——有些人间褶皱，注定要生长在秩序的缝隙里。

    一、安检仪里的星辰

    早高峰的安检口总像压缩的剧场。那只缀满水钻的发卡在屏幕上炸成星云时，戴它的女孩紧张地攥住裙摆——她是要出庭作证的校园贷受害者。我轻轻抖开她的帆布包，露出底下压皱的《云边》书页，封面上程霜的眼睛亮得晃人。“会好的”，我把书递回去时低声说，像在安慰之前那个手忙脚乱考法警的自己。 

    律师们的公文包总藏着秘密：有时是当事人母亲塞的艾草香囊，有时是来不及吃的降压药。那天扫描到个印着卡通兔的饭盒，年轻律师红着脸解释：“离婚案的当事人给孩子准备的。”我突然想起刘十三追着火车跑时，怀里揣着的又何尝不是破碎的月亮。 

    二、导引台前的春雾

    二楼大厅的导引台像云海中的孤岛。有位穿褪色旗袍的妇人每天准时出现，攥着儿子集资诈骗案的传票在门前打转。无意间瞥见她腕间褪色的红绳，和王莺莺系在酒坛上的那根一模一样。 

    上周暴雨，浑身酒气的当事人撞翻指引牌，我将他扶住的时候的时候。他突然盯着我喃喃道：“我女儿也这么大...”导引手册里从没教过这种时刻该说什么，但《云边》里外婆的话突然浮上来：“活着的太阳，不能倒。” 

    三、审判庭外的萤火

    下午三点的阳光斜切过第六法庭门缝，在地面拉出金色的楚河汉界。押解法警列队经过时，我听见手铐链条轻叩裤缝的节奏，像书里山间夜行的萤火虫在撞玻璃罩。 

    有次休庭间隙，被告席上的女孩盯着我制服口袋外露的半截润唇膏发呆——那抹樱花粉在藏蓝布料上太过明亮。后来见她偷偷把相似的唇膏涂在判决书背面，印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吻。 

    下班前最后一场庭审结束，拾到某位陪审员遗落的笔记本。泛黄纸页上除了案件要点，竟抄着《云边》里那句：“生命是有光的。”我对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轻笑，终于懂得外婆为什么要把小卖部开在云边：法律人的灯火，本就要亮在现实与理想的交界线上。 

    暮色中的X光机停止嗡鸣，我把备勤室的薄荷糖换成王莺莺同款橘子硬糖。明天早八点，当第一个当事人的钥匙串在安检托盘里叮当作响时，我会在执法记录仪拍不到的角度，对哭红眼睛的姑娘眨眨眼。毕竟程霜说过，悲伤和希望，都是一缕光——而我们的存在，就是让这束光能照进铁门，却不灼伤翅膀。